圈套 #041 沒有名字的玫瑰
不知是否因為接近年底,時間愈過愈快,這半個月感覺發生了好多事。前中共總書記胡錦濤在二十大會議上當眾「被離場」、英國前首相Truss僅在任45天就下台、馬斯克買下推特後立刻撤換高層、韓國梨泰院發生大規模人群擠壓事件……台灣即將於11月26日舉行的地方選舉,也在號次抽籤後進入倒數計時,新聞更是鋪天蓋地。
人真是奇妙,我們因為這些事件引發各種情緒:憤怒、焦慮、同情、驚訝、哀傷……但是另一方面,情緒通常很快就淡化、消逝,絕大多數時候我們如常起居,過自己喜歡的生活,就算是身在其中的一分子亦然。這是否是人類自我保護的一種機制?適度的抽離,甚至冷漠,以免激烈的情緒波動讓大腦超載,乃致崩潰。
展演
很久沒有在一個月內連看兩場藝文表演了。解封真是好啊。
奧泰羅
第一次觀賞由北市交的演出,本次節目為威爾第的《奧泰羅》(Otello)。音樂雖然不是我的守備範圍,但莫名對歌劇有偏好,大概所有穿得很華麗唱得很浮誇的演出形式我都喜歡吧。《奧泰羅》的故事很簡單,看點自然是亞果(Jago)如何操弄人心,將奧泰羅與黛斯德莫娜(Desdemona)推入悲劇的境地。
儘管是經典劇目,但在舞台和服裝設計上皆運用大量現代元素,尤其舞台設計氣勢驚人,與張力十足的劇情相得益彰。大劇院的舞台在視覺上非常接近,也提升觀賞時的專注度(以忽略座位的不適)1。劇中大量的重唱曲目讓人耳不暇給,主、配角固然是一時之選,北市交合唱團的表演也相當精采。
說到「一時之選」,原本飾演亞果的聲樂家丁一憲在演出前三天因為確診必須臨時換角(對他久仰大名,真是可惜),北市交緊急自美國邀請聲樂家Lester Lynch立刻飛來,現場視譜演出(除了獨唱曲〈我信唯一的殘酷之神〉),儘管知道專業水準理當如此,仍讓人讚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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Q:歌舞伎之夜
真沒想到我人生中也有親眼看到松隆子本人演出的一天。相較於台灣的劇場文化,日本、韓國的舞台劇發展的面向似乎更為廣泛,許多熟知的影視明星都長期投入演出(台灣多半是從劇場轉向影視發展),這當然包括政策、場館等軟硬體因素,總之作為一個資深的「哈日族」,票是一定要搶的。
與2018年來台,由三谷幸喜編導的《變身怪醫》有個共同之處,野田秀樹編導的《Q:歌舞伎之夜》也改編自西洋名著(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)。他將背景轉換為日本知名的源氏與平氏之爭,源氏愁里愛(茱麗葉,松隆子/廣瀨鈴)與平氏瑯壬生(羅密歐,上川隆也/志尊淳)短暫而永恆的愛情故事。野田秀樹為這經典劇碼提出大哉問:如果他們活下來了呢?
全劇配樂採用皇后合唱團的《歌劇之夜》(A Night at the Opera),我在看劇前幾天也找了這張作品試聽,每首曲風皆不同,卻又十分平衡,果然是經典之作。整部戲的調性呼應音樂,時而鮮豔明亮,時而深沉緩慢,大體而言是歡快,甚至瘋狂的。但相較於原版兩個家族的鬥爭,《Q:歌舞伎之夜》的源平之爭,不僅拆散了男女主角,親自披掛上陣飾演奶媽「吳婆」一角的導演更藉此進一步質疑,戰爭是合法殺人的工具嗎?尖銳的叩問與愛情故事交織,繞著不同時空的愁里愛與瑯壬生打轉,核心正是飾演「後來的愁里愛」的松隆子,他一心想反轉失敗的過往,肢體與聲音的能量令人震懾不已,也因為這股巨大的能量,讓結局更顯心碎。
茱麗葉對羅密歐說的經典對白:「玫瑰換了名字依然芬芳」,在劇中亦成為「當人失去姓名之後如何證明其存在」的反詰,對照現今網路匿名使用者的心態,更為相隔數百年的台詞,賦予新的詮釋。
讀書寫字
日前看到小樺在臉書上談「稿費」。稿費低是個讓人無奈的常態,寫字不是我的主要收入來源(也無志於此),無論寫手或邀稿,約莫落在一字一元到兩元之間,這都是幾十年不變的數字了。既當不成一字千金的名家,我的對策就是「寫快一點」。看起來有點好笑,但作為一個接案工作者,這是我最基本的工作原則,儘管這麼做也估算不了敲鍵盤之前花在發想的時間與精力。多虧部落格時代的自我訓練,通常寫稿的工時算下來,時薪有時候比外編費還高一點(當然那也是因為外編費太低之故)。
老實說,稿費海鮮價是行內現實,面對比較惡的成名作者,多給一點讓他滿意很平常——但我總是做不到,因為我給你多了,其實就要減少另一些人的稿費或刊出機會。而且犧牲的往往是文化資本不多的弱勢新人。這就是把要求給自己加稿費說成為群體爭取的英雄主義,背後的殘忍現實。如果給自己抬價是為了群體謀福利,那就該等到稿費整體改善比如每個人都$0.5一字,才答應寫;但我見許多人只要自己加了稿費就接受了,會犧牲什麼,他們其實是不理的。
摘自鄧小樺 Facebook post。其後還有兩、三篇討論,連同回應都值得一讀。
同場加映|〈海明威索取雙倍稿酬,編輯握手應承〉Brian Liu, Cup, 2022.10.18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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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版產業對閱讀能力的下降特別敏感,但這現象並非台灣獨有。韓國將「訓民正音」頒布的日期訂為「韓文日」,今年已是576週年。這種直接以表音記號組成的文字,比起漢字而言更容易普及學習,但因為同音字詞太多,加上外來語、簡稱、流行語浮濫(這樣說來,「北車」至少還看得出是「台北車站」),加上閱讀碎片化、影像化等趨勢,讓這個現象看來不只是杞人憂天,而成了不可忽視的危機。2
月底和家人去宜蘭玩,天氣雖然欠佳,但四處走走看看總是讓人愉快。第一次去蘭陽博物館,不僅空間漂亮,常設展資料豐富、生動活潑,對蘭陽地區的歷史和自然環境全面性的介紹,讓人非常羨慕。每座城市都該有自己的博物館、述說自己的故事。
接下來的半個月又要在金馬影展度過了,今年場次排得有點密,希望下一期電子報不會難產啊。
首次體驗暱稱為「皮蛋豆腐」的台北表演藝術中心,請容我抱怨幾句。這座建築在美學上評價兩極,我是覺得造型挺有趣的,內裝就比較無感(施工品質從不平整的地板即可略窺一二)。比較有問題的還是動線與座位,這次的場地在大劇院,洗手間動線彆扭不說,所有的過道都太窄,加上天兵等級的座位區,坐起來不舒服是一回事,要是發生意外根本連逃難都來不及。另外週五場第四幕時簾幕吊桿沒全拉起來,看臉書才知是故障。北市交同屬台北市轄下單位,大概有被要求要用這個場地演出吧。
何映萱,〈韓文字創造576周年 南韓面臨「閱讀力下降」危機〉,TVBS,2022.10.10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