圈套 #037 觀看戰爭的方式
上一期發刊時弟弟確診,他發病前兩、三天由於發燒而食慾不振,不過因為吃抗病毒藥,症狀很快就改善了,只是Paxlovid吃了之後喉嚨會發苦,他說那幾天都是被苦味叫醒的。我和家母平安下莊,不過弟弟恢復上班之後無可避免需要大掃除,我也趁機把自己的房間裡外徹底整理一遍。因而我的八月就在捷克斯洛伐克電影看到飽、自主健康管理(及其他),和莫名增生的書稿堆裡度過。
讀書
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已然半年,雖然外部聲援持續,不免懷疑也許會像許多戰爭那樣逐漸在世人的眼中麻木、淡忘。數千年來,戰爭經常是推動巨變的導火線,但在當下無人知曉勝負,僅能為求存而努力。後人以文字記錄、分析戰爭及其後果,嘗試挽救人類的愚蠢,或至少為歷史做見證。
寶島
有些書一看就知道「很厲害」。日前收到詢問能否處理一本急件校對,打開檔案瞄了兩眼,心中暗想「這題材!能先睹為快真是太讚了!」還得語氣鎮定地回覆對方願意接下(急件要加錢喔)。
真藤順丈的《寶島》指的當然不是台灣,而是沖繩。故事以真實社會事件與歷史為基底、生活在二戰之後的沖繩少年少女為主角,講述他們在美國託管時期如何夾縫求生,以及內心面對的身分認同掙扎。作品原文夾雜大量沖繩方言,譯本雖然很難重現,但仍徹頭徹尾地傳達了沖繩的「熱度」,氣候、景色、衝突、理想、憤怒、慾望、汗水與淚水,歷史的厚度氤氳在陽光普照的島嶼上。出盡風頭的領頭人物不知所蹤,成為故事懸而未決的謎團,讀者跟著這個謎團,一路摸索沖繩的過往。收尾雖仍帶著日式溫情,亦無損其澎湃的節奏。
我相信這本書在日本應該引起相當的討論甚至爭議,曾經是殖民帝國的日本,卻有一塊領土直到不久之前都可視為是美國屬地,書中的重要地點「嘉手納基地」至今仍存,月初裴洛西議長訪台時也曾出現在新聞中。近年地緣政治詭譎,以台灣的立場而言,美軍在第一島鏈的戰力至關重要,幾乎可說舉雙手歡迎,不過沖繩人面對此局勢,想必心情複雜許多。即使如此,對於那「命運受人支配」的痛苦,台灣人讀來絕對是心有戚戚。
東歐
今年很少分享工作之外的閱讀心得,主要是因為從Q2開始就進入「主題式閱讀」模式。浮誇一點說大概類似「策展」吧,總之是集中閱讀某個主題的書,雖然不到很深入研究,但要梳理、消化這些書的內容與整個主題之間的關係甚為傷神,也就寫不出什麼東西來。
其中一個主題正是為了捷克斯洛伐克影展而讀。雖然這兩年東歐國家與台灣的外交關係大有進展,還是覺得自己對他們挺陌生的。要有系統地獲取知識,對我來說「讀書」還是最簡便的方式。只是坊間專談捷克斯洛伐克的書仍然不多,我這人又有個毛病,不喜歡讀「XX史」這樣明擺著像課本一樣的書,左思右想之後選的其中兩本書是《不曾結束的一戰》和《血色大地》。
有意思的就在這裡。讀書的樂趣之一,是「從一本書連到另一本書」。在開始讀這些書之前,我正好做了《戰地春夢》的校對,這個版本是可稱為「海明威專家」的陳榮彬先生所譯,有一篇針對譯本比較的導讀,以及許多專業註釋,讀起來還真像在上課。這本經典小說正以一戰末期為背景,劇情中的關鍵「卡波雷托戰役」正是哈布斯堡軍隊與義大利軍隊多次交手後的「意外勝利」。
對英、美等國而言,一次大戰於1918年隨著巴黎和會告一段落,但對中東歐而言卻非如此。布爾什維克革命、法西斯崛起,以及各民族之間的新仇舊恨,都讓所謂的「戰間期」成為無止盡的殺戮與饑荒,雖然書中著重在1917至1923年之間,但這股紛亂從未停歇,因而才稱之為《不曾結束的一戰》(直譯則是「結束不了的一戰」)。
《血色大地》聚焦1933至1945年之間,希特勒與史達林對東歐的無情蹂躪,至少有一千四百萬條性命死於其手。由於希特勒的暴行較早公諸於世,蘇聯鐵幕遲至九〇年代才落下,在此書剛出版時,西方國家對作者將兩人並列似乎有疑義,但作者以其博學與多國語言優勢,提出史達林如何刻意餓死數百萬人的明證,也讓日漸僵化的納粹史觀有了新的面貌。
這兩本書裡提到捷克斯洛伐克的篇幅其實很少(倒是多了解了些俄烏之間的恩怨),但也是因為讀書才對那段時期東歐人民面對的痛苦有基本認知,確實因此在看相關背景的電影時能夠更快掌握脈絡,否則以幾位導演綿裡藏針的諷喻功力,可能會更頭昏腦脹。除了史書,我也簡單地從影展的文學改編作品裡挑了兩本:赫拉巴爾的短篇《底層的珍珠》,以及昆德拉的《玩笑》。他們的書我都很久沒有讀了,推測自己的喜好可能有所轉變,沒想到是多慮了(?)。以前覺得赫拉巴爾於我頻率不合,現在好像還是如此(跟譯本沒好好「轉繁」也有關係);昆德拉則仍舊非常喜歡,還以為二十幾歲說喜歡昆德拉的自己是在裝文青哩。無論如何,如今更理解作家為何如此下筆,對照電影本身的命運,似乎理解又更深了一層。(但是影展心得還沒有開始寫)
電影
華納兄弟上個月與影視聽中心合作重映庫柏力克,目前也陸續在其他地方上映了(片單及戲院清單請見此)。前兩天剛看完《金甲部隊》(Full Metal Jacket)。越戰題材雖然經典眾多,但此片在輕佻氛圍中反諷男性群體暴力和戰爭之無謂。
電影前半的新兵訓練像是變形但更真實一百倍的「軍教片」,搶眼的Lee Ermey曾是貨真價實打過越戰的海軍陸戰隊教官,連珠砲似的言語羞辱、充滿性別歧視的急智歌都道地得讓人哭笑不得,演活了劇中的教官哈特曼(Hartman)。因此一砲而紅的他後來不僅演了很多戲,也在多年後因為這個角色而成為《玩具總動員》中綠色小兵的配音員。體重過重、反應又慢的新兵Pyle(Vincent D'Onofrio飾)從憨厚無知到陰沉兇狠乃至走上絕路,一路演技大爆發,著實很有看點。
後半場景跳到越南,分發後成為記者的「小丑」(Matthew Modine飾)是呈現戰爭矛盾的角色,在基地於新年停戰時遭襲(未成功)後,長官要他帶著菜鳥攝影師前往前線,那裡有著他新兵時期的好弟兄「牛仔」。前線的阿兵哥平時有說有笑,槍林彈雨之下卻不是想像中的偉大戰役,他們有的自豪於殺人的數量,有的覺得自己奮不顧身,越南卻人對此毫無感激之意。影片末尾理當是高潮的對戰,場面反而更像賭氣般的以牙還牙,既伸張不了正義,也換不到任何自由。
庫柏力克的作品永遠有極佳的攝影和音樂與讓人坐立難安的情節,讓觀影成為帶著受虐快感的經驗。片名「Full Metal Jacket」原來指的是全金屬外殼子彈,台譯「金甲部隊」或有取其氣勢之意,不過兩層意思參雜在一起,倒也成了「戰爭是將人當成武器」另一種解讀。
公告
《流麻溝十五號》募資只差一點點!最後幾天,很希望這個門檻可以達成。
雖然不是什麼大事,不過近日我又整理了一次臉書,若您發現已與我解除臉友關係請勿介意,因為還保持臉友的帳號,我大部分都解除追蹤了。社團、粉專也幾乎全退,反正頁面上早被廣告蓋滿。由於有些舊識或公務只有臉書可以聯繫,無法關閉帳號(至少要用來為家母按讚),但原則上不再發文,舊文將陸續刪除。
清書架後大部分的書都丟TAAZE了,三組佛系讓出品項請見此。
趕著八月底把大部分的工作告一段落,轉眼Q4即將到來,不知各位的年度計畫進度還順利嗎?如果需要救火隊歡迎與我聯繫唷(我每次的找工作文都是認真的QQ)。